雷声特别版 —— 诛“范儿”

今天是一个“解放日”，对于我国942万年轻人而言，他们解放了。因为他们结束了从初中到高中六年的“战争”，不管结果如何，都称得上是一种解放。之所以用“解放”而不是“解脱”，因为“解脱”多是摆脱痛苦，而“解放”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胜利。胜利者才言解放，苦难者只能获得解脱。　　

900多万莘莘学子，用了六年的青春，在校园里与自我的懒惰、焦虑、痛苦抗争，去求索真理，去锻炼探寻真理的能力。当然如果再有一段懵懂的初恋，青春就更加美好了。尽管在这六年的过程中，每一天都会心生抱怨，都会渴望快乐，但是从今天开始，再回首这六年，又会觉得其实所有的苦都是甜的。

一、942万个家庭的奋战　　

但是今天老张不想跟大家伙谈“甜”的，想谈的是“佞”。今年我的侄儿也是900多万高考学子之一，他在昨天也刚刚完成了属于他的“解放”。虽然我们见面不多，但是六年的时间见证了他的成长历程，更准确的说是一个以他为核心的团队的成长历程，这个团队有他的父母，他的外公、外婆、爷爷、奶奶。　　

在这六年中，这个团队把一个小学毕业的懵懂少年，在物理上养成了一个成年人。他的身高从1米55变成1米85，体重从50公斤养成了80公斤，而为此四个老人更年迈了，父母也人到中年。六年的时间我见证了他们的栉风沐雨、宵衣旰食。基本上看到侄儿的时候都是公共假期，但每次都聚散匆匆，吃完饭他就要赶着去补课或是做作业。平时跟父母闲聊的时候，一谈到侄儿第一就是“不够睡”，基本上12点以前没睡过觉，也没在6点以后起过床。

他身处的考区是天津。我最近看到网友发的一篇帖子，对我国不同地区的高考难易程度进行排名，江苏占榜首，浙江、湖南、湖北是第二集团，而天津则敬陪末座，也就是所谓最容易的。我的侄儿在天津也只能算个“准学霸”，不能算学霸，更谈不上学神。但即使这样，在过去的六年中确实是非常艰苦的，用刻苦都不足以形容这个团队。刻苦的是学子本人，而艰苦的是整个团队，既有肉体上的辛苦，还要加上心理上的煎熬。　　

但是这跟“佞”有什么关系呢？高考的第一天，恰好我跟父母在一起，尽管他们忍着不问，但6月7号中午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给孩子的母亲打了个电话，关心考得怎么样。那天上午考语文，语文的作文题目成了我们今天的破题之笔。题目想必大家都知道，叫“范儿”，文体不限。听到这个题目，我的第一反应是心里一紧，随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，然后就是莫名其妙的心生愤怒。后来回到家里一个人的时候，因为这个题目我竟然辗转反侧，失眠了好久。

二、国之考岂能儿戏？

不夸张地说，我觉得出此题者，其心当诛！何为“高考”？高考即国考；何为国考，国考即“为国家选取栋梁之考”。我们九州方圆的生生不息、5000年的薪火传递，靠的就是这些莘莘学子，就是在他们当中选取的栋梁支撑起了960万平方公里的国家。学子们历六年之艰苦，泣血者有之，头悬梁锥刺股者大有之。可最后当他们拿到国考考题的时候，竟然如此儿戏，毫不客气的说，这个题目儿戏到了下作的程度。

“范儿”，甚至都不是一个规范的汉语词组。我们一看到这两个字，想到的是范冰冰，是我们每天打开所有电视媒体时泛滥的选秀，是低俗的娱乐，是抗日神剧，是各种“大道”……但是我们到哪儿去找《Discovery》？！因为“范”的旁边加了个“儿”字，所以我们找不到。“范”是模范、垂范，是正心诚意、格物致知，是修身、齐家、治国、平天下。但是加了个“儿”，就沾染上了庸俗和自弃。　　

为什么说出此题者其心可诛？出此题者一定是为人师表，韩愈老先生说：“师者，传道授业解惑也。”先说的是传道，得传大道、传正道。参加天津高考的6.1万莘莘学子，为他们人师的人，首先要传给他们大道、正道，国考时更应如此。而当一个为人师者的内心被矮化到了庸俗的程度，如不自戕，必该被诛。就这么两笔画的一个“儿”字，活活地阉割了我数百万莘莘学子的大义，活活地堵住了他们正心诚意、格物致知之路，探索真理之路。“儿”是“儿皇帝”、“儿臣”、“儿国”，持这样价值观的年轻人，能是大国重器吗？会有匠心吗？我们航母还等着他们造呢！　　

无独有偶，睡不着觉就看电视，正好看到央视二台在播《大国重器》，说的是我们国家30年改革开放之后的伟大复兴。昨天的一集主题是工程机械企业。我们经过40年时间的发展，最终超越德国——这个全世界最牛的工业化国家，成为工程机械诸多领域里的世界第一。以至于2009年德国慕尼黑宝马展改变了一贯开放的姿态，对准备参会的徐工技术人员集体拒签，因为害怕竞争。那些人都曾是莘莘学子，但他们也会变老，他们需要继承者，这个继承者不需要会唱歌跳舞，不需要会变魔术，不需要会二人转，但是得顶天立地，得知道正心诚意、格物致知。　　

“范”后缀一个“儿”字即为“嬉”，一个女子在很高兴地跳舞，这不由得让我想起了那位著名的词人——南唐后主李煜。“最是仓皇辞庙日，教坊犹奏别离歌，垂泪对宫娥”，以此做结语，诛所谓的师者之心。也祝福我900多万莘莘学子在未来的人生当中有“范”，有风范，让“范儿”见鬼去吧。　　

最后，老张附一篇冯友兰老先生的《西南联大纪念碑碑文》，这才是我心中的“范”！

冯友兰：西南联大纪念碑碑文

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，我国家受日本之降于南京，上距二十六年七月七日芦沟桥之变为时八年，再上距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之变为时十四年，再上距清甲午之役为时五十一年。举凡五十年间，日本所掠吞蚕食于我国家者，至是悉备图籍献还。全胜之局，秦汉以来所未有也。　　

国立北京大学、国立清华大学原设北平，私立南开大学原设天津。自沈阳之变，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，惟以文化力量与日本争持于平津，此三校实为其中坚。二十六年平津失守，三校奉命迁移湖南，合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，以三校校长蒋梦麟、梅贻琦、张伯苓为常务委员主持校务，设法、理、工学院于长沙，文学院于南岳，于十一月一日开始上课。迨京沪失守，武汉震动，临时大学又奉命迁云南。师生徒步经贵州，于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抵昆明。旋奉命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，设理、工学院于昆明，文、法学院于蒙自，于五月四日开始上课。一学期后，文、法学院亦迁昆明。二十七年，增设师范学校。二十九年，设分校于四川叙永，一学年后并于本校。昆明本为后方名城，自日军入安南，陷缅甸，乃成后方重镇。联合大学支持其间，先后毕业学生二千余人，从军旅者八百余人。　　

河山既复，日月重光，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，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。原有三校，即将返故居，复旧业。缅维八年支持之苦辛，与夫三校合作之协和，可纪念者，盖有四焉：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，居东亚之天府，本应绍汉唐之遗烈，作并世之先进，将来建国完成，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。盖并世列强，虽新而不古；希腊罗马，有古而无今。惟我国家，亘古亘今，亦新亦旧，斯所谓“周虽旧邦，其命维新”者也！旷代之伟业，八年之抗战已开其规模、立其基础。今日之胜利，于我国家有旋乾转坤之功，而联合大学之使命，与抗战相终如，此其可纪念一也。文人相轻，自古而然，昔人所言，今有同慨。三校有不同之历史，各异之学风，八年之久，合作无间，同无妨异，异不害同，五色交辉，相得益彰，八音合奏，终和且平，此其可纪念者二也。万物并育而不相害，天道并行而不相悖，小德川流，大德软化，此天地之所以为大。斯虽先民之恒言，实为民主之真谛。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，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，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，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，违千夫之诺诺，作一士之谔谔，此其可纪念者三也。　　

稽之往史，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、偏安江表，称曰南渡。南渡之人，未有能北返者。晋人南渡，其例一也；宋人南渡；其例二也；明人南渡，其例三也。风景不殊，晋人之深悲；还我河山，宋人之虚愿。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，乃能于不十年间，收恢复之全功，庚信不哀江南，杜甫喜收蓟北，此其可纪念者四也。联合大学初定校歌，其辞始叹南迁流难之苦辛，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，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；校以今日之成功，历历不爽，若合符契。联合大学之始终，岂非一代之盛事、旷百世而难遇者哉！爰就歌辞，勒为碑铭。　　

铭日：痛南渡，辞官阙。驻衡湘，又离别。更长征，经峣嵲。望中原，遍洒血。抵绝徼，继讲说。诗书器，犹有舌。尽笳吹，情弥切。千秋耻，终已雪。见倭寇，如烟灭。起朔北，迄南越，视金瓯，已无缺。大一统，无倾折，中兴业，继往烈。罗三校，兄弟列，为一体，如胶结。同艰难，共欢悦，联合竟，使命彻。神京复，还燕碣，以此石，象坚节，纪嘉庆，告来哲。　　

注：一九四六年四月，抗日战争胜利后，北大、清华、南开三校准备北上复员，并决定在原址留碑纪念。五月四日，西南联大师生在图书馆举行结业典礼后，到校园后山（今云南师范大学校园东北角）举行“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”揭幕式。这块碑由当时著名的大手笔、联大文学院院长冯友兰教授撰文、中国文学系闻一多教授篆刻、中国文学系主任罗庸教授书丹。纪念碑碑文1100余字，简明地叙述了抗战及三校离合的经过，阐述了联大可以纪念的四个方面，通篇洋溢着浓厚的爱国热情，高度颂扬了中华民族解放战争取得的空前伟大的胜利，充分抒发了对“我国家”未来“旷世伟业”满怀信心的壮志豪情，气势宏伟，让人一诵难忘，被称之为“三绝碑”。

——2015-06-09张小雷